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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往事為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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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了。”

肩上冷濕感漸消,梅霖有些羞怯地瞥向銅鏡。墨色臘梅翩然,其間紅絲如同彩蝶,沒想到賀祿樊還有這手藝。不錯不錯!

“喜歡麽?”賀祿樊微微靠近。

她淺笑點頭。

“點頭是什麽意思?喜歡,還是湊合?”他也是打定主意,要從丫頭嘴裏撬出個詞。

“喜歡!賀大人武舉出身,丹青亦不輸人!”梅霖的嘴向來厲害。

賀祿樊淡淡笑著,“小時候學過些,不敢搬弄。”

“好厲害啊。”梅霖眼中全是星星,一閃一閃,讓他心頭微顫。“阿霖,我心悅你,嫁與我吧。”

她差點就把“好”字說出口了,但終是搖頭。“賀大人,若是幾月前,哪怕是昨日,我都會開心得不得了。但現在……咱倆都被鬼境追著打,哪有功夫談情說愛?阿朵鬼王能找到這兒,看來蘭陵也待不了多久了。我們……”梅霖止住,又搖搖頭,“還是算了吧。”

“想去長安看看麽?”賀祿樊攬過她肩頭,“我已經失去了一位至親,這次我不想放手。我們回賀家老宅,你不是說張夫人也去麽,多少會安全些。”

神仙在的地方也未必是福澤之地好嗎?梅霖暗暗吐槽,她確實希望得母神庇佑,可又不好意思拖人家後腿。當年父鬼殿下拿擾月絲給她縫傷,恩情就已經難還了,這陣子鬼境大亂,他們再添亂就太不懂事了。

“阿霖,我們去長安吧。”

賀祿樊一直拉著她的手,目光燒得梅霖別扭。一別數載的祖宅,他需要梅霖陪他面對。皇天後土、牛鬼蛇神,只要她點頭,他便敢舍命護她。可梅霖始終不予回應。

“算了吧。”賀祿樊道。

梅霖趕緊附和,“長安入夏酷熱,八水繞城皇帝也不準百姓戲水。咱們不如往西北去,大漠孤煙,我一直想可來著。”

“再說吧。”

賀祿樊吻吻她額角,“現在該睡覺了,明日我領了工錢再做打算。”

“呃……我是鬼,不會困的。”梅霖眨巴眼睛。

“不困也休息會兒,”賀祿樊抱著被子就把她裹住,“方才嚇壞了吧。”

梅霖把頭從被窩裏刨出來,“倒不是害怕,阿朵鬼王習慣用幻術,攪得人頭疼。你知道她奪舍那陣我瞧見什麽了嗎?一池子的功德!那得幾千萬吶,我這輩子都掙不到。”

“那怎麽舍得回來?”

因為你啊。梅霖眼睛一轉,編道:“因為太多了,而且鬼境已經很多年都不用實體功德了。父鬼殿下早年腦子一抽,把功德統計聯進鬼靈陣,我們買東西充話費都在鬼靈陣辦理。就算是父鬼殿下也不會存那麽多白花花的功德,肯定是假的。”

“功德就是燒的紙錢麽?”賀祿樊饒有興趣地看著小財迷小嘴叭叭,賀家祖訓廉潔,自己倒要娶個愛財的媳婦氣祖宗了。

“是,不過得是念著鬼名諱燒的才有用,不然都是散給孤魂野鬼的可憐錢。”梅霖側臥,來了興致,“之前有鬼給家裏人托夢,讓他們多燒紙錢,結果他家是幹偷盜的,買紙錢的錢也不幹凈。功德司查出來後,不僅沒給那人功德,連寄到浣濁局修理的胳膊都給扣住了。然後鬼境就出新規,一月不得受超過三萬功德,多者充公。”

“你知道為什麽鬼王都那麽有錢嗎?”

賀祿樊配合地搖頭,“不知道。”

“我們的功德到賬之前,功德司是要收稅的。三分歸入忘川河及往生池日常維修,一分作為本人在鬼境不違法亂紀的擔保,還有兩分需上繳各家鬼王,規矩可多了!”梅霖邊說邊揪著賀祿樊發帶繞,“像我這種掙工資的,還要扣浣濁局、鬼土局各種保金。唉,我都不知道父鬼殿下是怎麽琢磨出這麽多門道的。”

賀祿樊聽得暈乎,困意也蒙上來了,咕噥道:“鬼王怎麽當啊?”

“鬼王憑戰功或者生前積德。也可以把現任鬼王殺了,拎著頭去找父鬼殿下。他要是看你順眼,就把王璽給你,要是不順眼,就再把你殺掉。特血腥。父鬼上次這麽幹的時候,特意把女鬼侍從都放回家了。”梅霖不知他為何會關心這種事,但還是說了,“要麽去北境捉神獸、妖獸,要是有命回來,一般都可以得到冊封。”

賀祿樊“哦”了聲。

“玉面鬼王就是捉妖晉升,據說還斬殺過一只饕餮。”她悄悄伸手在賀祿樊面前晃了晃,被一把抓住。“你還醒著呢?”

賀祿樊眼皮沈重,稍往上擡了擡,“手扇的,有風。”

也不想掃了丫頭興致,便追問,“那方才那位鬼王呢?”

“阿朵鬼王那可太不一樣了!她上一任拘靈所鬼王,是位脾氣特好的老鬼,但凡手下有難處,他都願意幫。有次玉面大人約他一起去捉妖,老鬼王也答應了,回來的時候負了傷。”梅霖縮進身旁人懷裏,真實的溫暖讓她安心。

而後接著說:“結果有只白眼狼,趁機暗算,居然也有臉那老鬼王的頭去請賞!父鬼殿下氣極了,但也不方便發作,就請那鬼進內室喝茶。就是退避女鬼的那次。”梅霖見他眼睛半闔,自動降低音量,“但阿朵鬼王沒有走,跟著那鬼去了內室。還未等父鬼出手,就用苗鈴控其心神,百般折磨,叫那鬼求死不能。”

“然後呢?”賀祿樊突然接話。

“然後……她當著父鬼的面,用匕首剖出那鬼魂魄,說:‘殿下,這是我第一次為您殺人。任何背叛您、背叛鬼境的東西,都不得好死。’有人把話傳給了母神,神君一直覺得阿朵鬼王太過暴戾,但父鬼一直不表態,王璽也就給她了。”

“清君側。”

“什麽?”梅霖以為賀祿樊在說夢話。

“阿朵以為自己是在清君側。”賀祿樊解釋,“她對父鬼仰慕至極,所做的一切都會讓她誤判為是在幫父鬼。”他把頭擔在竹席上,“但父鬼的話阿朵不會不聽,是玉面假傳聖旨?”

“不知道……”梅霖也被念叨困了,“神仙打架,不關我們小鬼的事。”

兩人齊打了瞌睡。

次日彤日高升,單薄窗紙已遮不住閃瞎狗眼的金光。梅霖惺忪揉眼。

“梅姐醒了?”

她半醒不醒,哼了聲。

“嘿喲,您快起床吧您,太陽都照腚嘍!”地引把被子一揚,雞毛撣子就招呼上了。

梅霖被土嗆醒,“啊!賀祿樊!賊!”

“別介啊,”地引從窗簾後探頭,“我,地引。喲,姐姐好雅興,背上的花樣兒真雅致。”說著,有恃無恐地掃榻,“你家那口子上工去了,叫他可沒用。話說,您還真有兩把刷子,才幾個月,又是玉面鬼王又是賀祿樊的,哎,你知不知道,鬼街戲樓都給你配新本子了,父鬼殿下都繞著你轉!可把那些女鬼酸的……”

“不要亂說!”梅霖反手一個稻草枕頭。

地引嬌弱,果真被撲倒在地。嘎巴嘎巴活動了下骨頭,就開始咂嘴,“我說,賀祿樊大男人家裏亂點也就算了,梅姐姐您也是一根手指頭都不幫啊。瞧瞧,頭發絲,看看,幹米粒。你倆啊,”他比了個拇指,“絕配!一個能造,一個眼瞎。”

梅霖赧然,“關你屁事!”

地引咧嘴笑笑,“姐,您先穿件衣裳,咱倆再說正事?”

“艹!”

她把床上但凡扯得動的都拉到自己身上,十成十的鬼氣吹開房門,“滾!我不出去不許進來!”

地引嘴角上揚,懂了懂了。

隔著門板,順溜口條走一波,“地引祝您福如東海長流水,壽比南山不老松,合家歡樂百年好合早日暴富,大胖孫子懷中抱患難兄弟不能忘!”

“閉嘴!”

“不是我說啊,梅姐您現在的鬼氣可以啊。濃郁而不嗆人,前調仿佛松木清新,中調花香層次分明,後調墨香簡直絕美。”地引開始吹捧,“現在鬼境亂得很,什麽張家李家王家,要我說,咱們自己也拉大旗,我看好你!”

梅霖穿戴好,特意拿銅鏡檢查二遍。淡黃上襦微透出些傷處墨印,好看!

“別吹了,說吧,怎麽了?”

“您先坐著?”

梅霖咬過賀祿樊給她留的窩頭,松松軟軟,梅菜餡壓得瓷實。“別廢話。”

“玉面鬼王把老呂剖心啦!”

一陣猛咳,“什麽?!怎麽可能!”窩頭滾落,三百年都不呼吸的梅霖只覺透不過氣,“不會的,老呂能犯什麽罪……玉面沒有權力定罪!”她慌亂而不自知,“我要找父鬼殿下,他一定有辦法。對,對,往生池一個月一開,來得及,我們能把心魄拼起來……”

“姐,淡定。”地引按住她,“話都沒說完呢,急什麽啊。老呂沒事兒,老人家身體硬朗著呢。”

地引使者貼心地拾起窩頭,吹了吹,塞回梅霖嘴裏。

“要說奇啊,就奇在後面咯。呂不韋不僅啥事都沒有,黑血都沒淌幾滴。就三天啊,皮下面又長回來一顆。”

“怎麽可能?!”梅霖再次被嚇掉饅頭。

“不只他一只鬼這樣。”地引擺手,就跟嘮嗑般輕松,絲毫不見剖魂噬心的淋漓痛苦。

梅霖舔舔嘴,“還,還有誰?”

“父鬼殿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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